金光|超级杂食无雷点|年更选手
写啥啥不行,脑洞第一名

【金光|玄欣】观潮人


*BG,有提到锦禅





我降落到米尔星上时,阿尔法-237号正在夕阳的见证下亲吻一片海洋。

那是一次货真价实的亲密接触。龙涎口的陡崖像一条长而坚实的手臂,温柔环抱着一片波光粼粼的海。237号星星悬停在海的上空,一闪一闪的,如同一枚老旧且蒙灰的白炽灯泡,在不甘中逐渐黯淡。它挪动着沉下去,触到海面时甚至因为难以置信的温度瑟缩了一下,而海洋依旧平静无言,这是一个信号,昭示着今天的海洋下定决心做一个无情的看客,将对他的表演不为所动,于是“咚”地一声,他像一个得不到回应的孩子一样自暴自弃地没入海里。末了,骄傲的阿尔法-237只得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:在对方面前,自己不过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罢了。

常欣匆匆拿上潜水服,预备游到237号沉没的地方去,作为一名杰出的望星者,这些事情她必须亲力亲为。星轨观测表被压在干燥的石块下面,浸透了海盐味儿,却没有溅上一点水花。

我把飞行器停在岸边,正赶上她浮出水面,拖着打捞船从浅海艰难地往回走。

“又是一颗溺死的星星。”

我顿时了然。米尔人有一句古老的谚语“男人是一颗星,女人是一片海”,他们常把这句话讲给外来人听。每一个女孩出生时大陆会汇集一片海,而每一个男孩降临时天幕会挂上一颗星,异性之间的吸引力是造成潮汐的原因,而没有潮汐的结合是不被允许的。在这里,感情被宏观放大,一次不可察觉的心动,就像大洋彼岸扇动翅膀的蝴蝶,令星球为海洋带来汹涌波涛。

而我见证的,正是宏观角度上一个为爱沉溺的男人与一个不为所动的女人。

出于好奇,我走上前去帮她,经过简短的自我介绍后,我们进入尴尬的沉默。

“还能恢复吗?”我看了一眼躺在船舱里的碎片,同时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。

“不太好弄,”常欣轻声说,“死了心的人很难回头。已经通知那个可怜的男人了,得看他的意愿。这片海的主人……哎,算了,这是她的选择,不过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,只是闹到这么严重的不多见。”

我必须得说,在一个外来人眼中,这尚称不上是一次轰轰烈烈爱情沉沦。从常欣口中我了解到,在漫长岁月里,爱所引发的滔天巨浪足以淹灭整个米尔星,过度热烈的爱被视为灾害的一种,需加以干预和矫正。至少在我阅读过的资料里,吸引力造成的噬人大潮,或是带着光热坠海的巨型陨石皆令人触目惊心。

“但你不必担心,”常欣敏锐地察觉到我未说出口的忧虑,“因为感情的结束通常是悄无声息的,正如他们开始时那样。”







常欣的海生在一片阳光充裕的平原上,像一块绷紧的绸缎,在无风的天气里一丝褶皱也不露。海被鲜花簇拥着,平摊着浸润了芬芳,仿佛茂密花丛中突兀出现的一块镀银镜子。

“我的海可能在潮汐出现前就已经干涸了。”

我们站在晒得温热的海里,听常欣调侃自己贫瘠的感情生活,海水轻轻啄着我的小腿。就在一个小时前,237的主人垂头丧气地领回了他的星星。

“以前我们会把它埋了,望星者有一大半时间都在做这个,现在有别的法子了,他们发现只要用飞行器把星星送回轨道上,照样可以影响新的海洋——但那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,而且成功率不算高。”常欣掬了一捧水,浇在从海面隆起的石块上。那都是些无人认领的星星尸体,她把它们运回自己的海里,因为照她的原话“求而不得的爱人所拥有的海水是最好的腐蚀剂”。

“所以望星者和观潮人必须仔细保存每一块坠落的碎片。”

“观潮人?”

常欣的手指透过海洋上漫着的黏稠水汽,一个因湿气而扭曲的身影正披着晚霞朦胧出现,那个人正一丝不苟地归置那些铅灰色的、燃尽了热情的心脏残骸。

“他叫玄狐,是这片平原的观潮人,负责记录海洋的潮汐变化,同时他也这里唯一一个没有星星的男人,”她垂下眼,加快了手上的工作,“我试过很多办法,可就是找不到属于他的那颗星星,要么是那颗星太远太暗,要么它压根儿不存在。”

常欣的语气仿佛是在讲述一个使人落泪的悲惨故事,她适时地停顿了一下,好留给我足够的缓冲时间。也许是因为我并非本地人,意识不到没有星星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,心里只觉得荒唐,但面对常欣,我还是配合地做出一副悲伤的模样:“这真遗憾。”

我们彼此沉默了一会,像是对那颗未及出生便已消逝的星星致以无声的哀悼。水声在安静中趁虚而入,那是玄狐在认真的给每一块碎石翻面——他必须确保它们的每一个棱角都浸在海水里,

“既然如此,你们要如何得知他喜欢上什么人了呢?”

“没办法,”常欣干脆地说,“在这里,没有星星你就什么都不是。事实上,他自己对感情也有点迟钝,人们都说是他没有星星的缘故。”

我摇摇头表示否认,同时下定决心给她讲讲母星的故事。在我的母星上,细微的爱意也是肉眼可见的,只是不会像浪潮那样引人注目。未将浪漫关系公诸于世的爱侣怀抱着甜蜜的心思招摇于市,缄默着将秘密掩藏在眉梢眼角里,然而除却他们的其他人往往早就了然于心——旁观者向来洞若观火。他们在暧昧不明中试探,并且患得患失,任何一方放弃抵抗都会使这场角力变得索然无味。

而米尔星上潮涌的白色浪花与坠落的星辰碎片恰似投降的旗帜,令自信的人更有理由沾沾自喜,令最最迟钝的人也能觉察爱情来临的讯号,而无法遮掩心动的人只得过早地正视失败,这实在不是一件公平的事。

常欣似乎被说服了,她沉吟了一会儿:“这么看来你们才是天生的观潮人,那你帮我个忙好不好?”

她挥挥手,隔着半个海域喊玄狐回来。玄狐就像是一位忠诚的年轻战士,尽职尽责地在海中的乱石堆里巡防,直到他听见常欣的呼唤,才猛的从石头堆里抬起头,向水中踏出一道宽阔的白色痕迹。

“嘿,旅行家你告诉他,在你的母星上,人不是生来就有星星的,对不对?”她回头看我,示意我赶快开口,“不是每个星球都像米尔星一样没道理。请你把刚才对我说过的话再对他讲一遍吧!”

他猛然看向我,而后自然地将常欣拉到身侧,警觉地说:“你不是这里的人。”他的样子活像一只蛰伏于丛林的动物,正极力压制住对新事物的好奇与向往(并且无视常欣的劝说),向我展现他森冷的獠牙。

“而且,你有星星。”他指着飞行器尾翼闪烁的红灯,下了结论。

于是我开始冗长乏味的叙述,先自证清白,再依吩咐证明爱不需要通过外物来表达。玄狐听得心不在焉,甚至有些焦虑,闪着红灯的飞行器在他的认知中仿佛与危险相关,而常欣于他看来又是个极度需要保护的人。比起我,他更关注她的举动,尽管常欣就只是站在那,不发一声。

夕阳迫近地平线了,平原也久违的起了风。常欣的海水漫上草原又迅速撤回,造成退潮的假象。她的一缕头发被风吹散,被玄狐执在手心,紧贴着她柔和的面部线条掖回耳后。

常欣做到了一个优秀的听众该做的一切,看得出来,为了避免我的演讲以失败收场,她正绞尽脑汁地提出问题,而玄狐的注意力也因她的发声而稍稍回转。

“……那你们如何表达爱呢?”

就像他那样,我默默在心里说到。







玄狐观测到西北平原上一次新鲜的潮汐,地点就在我初次降落的地方,我的好奇心驱使我来看看这片让人前赴后继坠落的海。我实在想不出,会是怎样的人才能赢得这位苛刻主人的一次心动。

玄狐对我的话将信将疑,但常欣一点头,他便毫不意外的妥协了。这个善良的姑娘不断尝试让我来说服她的好友,别去在乎一颗愚蠢的星星,因为那样会让他郁郁寡欢。

不,这只是问题的一小部分,我心想。我曾一天三次的去看属于常欣的那片海,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波澜,但结果往往使我大失所望,我开始相信或许常欣的预言不是空穴来风,除了自然风和太阳,谁也不能让她稳如磐石的心海产生波动。但被爱的人从来没错,哪个星球上都一样,我们没法指责糊涂的爱人。

我们仨来到潮涌的海面前,令我意外的是,它竟属于一位老人,这位老人是常欣的旧识,她把星星的名字报给常欣,那里面隐约包含“菩提”二字。她说她也曾在百年前觅得真爱,可惜在星与海的彼此纠缠中,他们仍免不得经历俗套的星辰坠落与海洋干涸。

潮水退去,露出裸露的海滩,像巨兽起伏跌宕的脊背。老人依然精神矍铄,她不像其他的米尔星姑娘那样,在观潮人到来时手足无措的立在一旁,在懵懂中迎来人生中第一次心动。相反,她仿佛预知了一切的发生,平静而淡然地说:

“一百年了,他回来了……”

这是我第一次听见米尔人心动的声音,仿佛有人在我的耳边放了一只海螺。

最后的晚霞绚烂而瑰丽地绽放在海域,往上一点的地方正次第沉淀成夜空深邃的湛蓝。玄狐尽量避免去看星斗密布的天空,转而假装出对海饶有兴致的样子。浪潮把星的倒影打碎了,这似乎让他好受了一点。

常欣站在他身边,将星轨图与玄狐手里的潮汐观测表两相比对。他们的影子纠缠在一起,被海浪覆盖后泛起泡沫。

在玄狐以冷静客观的专业态度向她分析了这次潮汐的数据后,他们又一头扎进一些恼人的文书工作里。常欣比对了几遍星轨图,才为难地说道:

“您一定是搞错了,目前并没有星星对您这片海域的潮汐负责。您提到的那颗名为菩提的星星早在一个世纪前就被重新送上轨道……而事实上,截止到昨天它还无法被正常观测……所以……”

“嗯……”她悠长地叹了一声,带着柔和的笑意制止了常欣接下去要说的话,“常欣,星星不在天上,星星在心里。”

她向身后的一处小屋望了望,里面的人向我们挥手致意。观潮是独属于米尔女人的仪式,那个拥有菩提星的幸运男人决心再忍受一点点分离的苦痛,成全爱人迟到百年的仪式感。

“爱不能被创造,也不能被毁灭,星星和海洋让爱人变得懒惰,他们不再花心思考究对方心里的想法。我说他回来了,他就是回来了,就在刚刚,他站在我的面前,告诉我百年的等待没有浪费。谁还会在乎一颗看不见的星星呢?”

她整个人蕴藏着一种上了年月的醇厚温柔,对我们三人娓娓道来。但老人唯独看向玄狐,想必是因为玄狐的故事在星球上无人不晓。

遗失的星星哪也没去,他们从不曾停止运转。你若问星星是什么样,那便是爱人凝视自己时眼中的光。

玄狐不大相信我,对老人也抱持着怀疑的态度,尽管这些话几乎已经劝服了他。他条件反射般的看向常欣,而常欣也恰巧正在凝视他,“对啊玄狐,星星是星星,爱是爱。”

于是我看到玄狐移动着脚尖,一点一点向着目标挪动。

他站在这个星球所有男人的对立面上,但在这一刻的他拥有无与伦比的勇气,坚信自己比他们加在一起更要懂得爱,玄狐明确的知道现在要怎样做,这个答案自他结识常欣后就一直写在心里。

不要星星,不要海洋,不要在太空发光发热的石头,也不要翻腾着浮沫的浪花,不要引力,不要任何除了爱之外的东西,只要出现在某一个人的生命里,就足以影响她。

玄狐试探着伸出手,像蜗牛伸出它的触角,小心又迫切地感知世界。他触到常欣的小指后瑟缩了一下,而后缓慢又坚定地将它包裹在自己的掌心。

有的海洋冻结了,有的星球停止转动,但总有海洋正当壮年,不知疲倦地抓紧每一个时刻散发魅力,保证米尔星的永远年轻。天外又有星辰升落,无数男女迎来欢喜或心碎——可这些都与他们无关。

常欣的海洋离这里不远,而观潮人与望星者拥有着星球上最好的视力。

久违的浪花由远及近从常欣的海上产生了波动,它们仿佛与老人的海产生了默契的共鸣。无风的夜晚里,光滑如镜的海洋从天际开始悄悄起了皱,这块平原的两片海轻柔的鼓荡着,像被人迎风抖开的丝绸,濡湿了草地后又迅速回撤。这样如微风吹拂水面般轻柔的潮汐,令我毕生难忘 。

爱是什么样,汗津津,冰冰凉。

常欣应当知道,那颗从未被视网膜捕捉的星星,此刻被她握在手中了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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